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睁开眼坐起来的那一刻,我想到他很有可能是在诈我,用一句诱饵揭穿我装睡的事实,但当我看到他真的穿上羽绒外套和驼色靴子,并抛给我他的另一件大衣催促我披上的时候,我反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。我被骗过太多次了,在“承诺”上栽过不少跟头。
我的围巾已经干了,外套和鞋子还湿着,我趁他没注意,在玄关处一边慢吞吞地系围巾,一边鬼鬼祟祟地把脚伸进他的靴子里。当然,和他不是同一双,是另一双黑色的中短靴,尺码十分嚣张,感觉挤一挤我两只脚都能放进去,但那样我和海的女儿就没区别了。
他走在前面,一开门,我的眼前豁然开朗,心脏怦怦不停地跳动。
我在图册里看到过极光的原理,是太阳风突破地球磁场和大气层产生摩擦,那时我满脑子打架斗殴的场景,想象极光飘起来一定和信号不好的电视机雪花一样坎坷。可是不是的,亲爱的,不是的,它是太阳向地球伸出的援手,是人类窥探银河的升降台,是我的梦。
我看呆了,立在原地。
“Come on.”他回过头对我说,已经距我十米远。
我跟上去,始终仰着头,如饥似渴地欣赏眼前的美景。
海滩上的雪更加松软,他沿着海岸线走,在一艘黄色皮划艇前停下,从里面掏出一件救生衣。
在挪威有座面积客观的房子,又有一艘小皮艇,他肯定不缺钱财,却活得像个每天买醉混日子的流浪汉。他实在谜底重重。
由于只有一件救生衣,他让我穿上,抛进我怀里后自顾自地检查皮艇装备。然而,孰轻孰重我分得清,这是他的地盘,也是他的所有物,虽然生命不分贵贱,但是鸠占鹊巢又是另一回事了。所以我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,把救生衣还给他。
他总是很快地失去耐心,此刻也是一样,完全不理会我的请求,二话不说地把救生衣套到我头上,抽皮带似的抽出我的两条胳膊,拉紧搭扣绳,将我裹得密不透风,打包送上船。他酷爱直蹦主题。
我不会用浆,皮艇滑离岸边时摇摇晃晃,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寻找安全感,死死抱住救生衣。
我闻到一股又香又臭的气味,就在我们的周围,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。他滑开一段距离后放慢了速度,给我指山顶的方向。
新的角度又让我见识到不一样的东西,天空更加开阔,极光交相辉映,一瞬间惭愧和怜悯两种情绪在我心里交织。我认为让疾苦的灵魂看到如此美景是一件不值当的买卖,正因为无药可救,才更应该要避开那些精贵难得的景色。可如今我的眼睛得到了,记忆里存下了,算得上天上掉馅饼,我诚惶诚恐地咬下一口,恍惚地回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我和他相对而坐,却没注意这之后他是否再次起桨划船又或是做了别的什么,我的视线没离开过天空,舍不得,我舍不得。
在海上漂泊了许久,我好像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,倚靠在皮艇上,半阖上眼,又猛地睁开眼,反反复复,到最后我已经不确定一抖搜的是我的眼睛,还是神经。
但我确定,我做了一个梦。我几乎每场睡眠都要做梦,有时是假想,有时是现实。
大概在我三四岁的年纪,我踮起脚伸长手已经能够到门把手,走路也走得像模像样。那时候拉屎撒尿还不需要用计谋,有感觉了直接释放即可,有纸尿裤兜着。正因为如此,我被限制在卧室里,玩他们的衣服裤子,玩他们的相册,玩他们给我买的唯一的玩具拨浪鼓。我坐在地上,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,或者星空。没错,那时的我完全是一只井底之蛙。
那对夫妻轮流监管我,谁有空谁留下,他们和我共处一室的唯一宗旨就是别让我钻空子溜出门,只要我不走丢,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就足够圆满。
我还挺聪明的,在理解事物运作规律的能力上很有悟性,在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如何开门。我模仿他们拉下门把手,往里拉,门就开了。我大刀阔斧高高兴兴地走出门,以为自己探索到了新的天地,然而转头就被抓回卧室,眼睁睁看着那道门再次合上。
我出门,被抓回来。出门,被抓回来。出门,被抓回来。
直到有一天,我发现用同样的方法再也无法打开那扇门。
我嚎啕大哭,哭得面容扭曲,眼睛不是眼睛,鼻子不是鼻子,口水直流,两只手吊在门把手上,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拉,发出尖锐的哭喊,不明白为什么行不通。尤其在我已经见识过外面的天地有多宽阔的情况下,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非得被关在这里。
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呢?为什么行不通了呢?为什么那么难过呢?为什么呢?
那是我人生第一次,出于情绪的苦楚而掉眼泪。
在我还无法适应生理痛苦的年纪,就已经尝到了心理痛苦的滋味。
再长大一点我就明白了,原来世界上的所有门都可以上锁。
……
我果然睡着了,恬不知耻地把他的皮划艇当作摇篮在里头呼呼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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