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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停稳后,天色已昏。母女俩早就颠得发髻蓬乱,衣衫不整。
褚容强自镇定,整了整衣衫想下去查看。
鹦歌一把拽住她手臂,苍白着小脸拼命摇头,“不……阿母别走……歌儿怕……”
褚容搂住她拍了拍,柔声道:“别怕,别怕,外边没有坏人。你乖乖等着,阿母很快回来。”
安抚好女儿后,她掀开厚重的帷幔,正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容。
是个年轻女子,肤色如雪,双眸湛碧,头戴昭君套,身披白熊氅,手握长鞭,惊讶地望着她。
褚容满腹狐疑,既震惊又失望,原来赶车的竟是个胡女?那方才的黑衣少年又在何处?
她放下帘子,胡女立刻收起马鞭,伸手过来扶她下车。
“是你救了我们?”褚容被寒气一激,不由打了个哆嗦。
胡女连忙摆手,转头朝山坳那边望去。
方才的黑衣少年正在路口徘徊,待确定没有追兵,这才拨转马头迎了过来。
褚容心跳如狂,手足无措。
马蹄激起的雪沫飞溅到眼前,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。
黑衣少年翻身下来,拱手作揖道:“得罪了,夫人,请借一步说话。”
褚容喘了口气,拼命想拼凑起少女燕然的模样,可脑海中一片混乱,她竟鬼使神差般想起了初见她的情景。
那时她由灵蔡引着,在离城十多里的驿馆外迎候。
车队过来后,她骑在灵蔡肩头,大声叫嚷着,要阿兄驮她去看父亲的新娘。同车的姜媪掀开帘幔,褚容随即望了过去。
三岁的燕然皮肤黑黢黢,四肢细伶伶,抓髻上缀着亮晶晶的小铃铛,衣襟拽得歪斜松散,绣花鞋上沾满灰尘草屑,活像个野孩子。可她冲她露齿一笑,她却觉得百花绽放,冰雪初融,一颗历经沧桑冷硬如石的心瞬间就软了。
可面前这人冷如冰霜,浑身都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,完全不是印象中那个眉眼弯弯,笑起来会露出梨涡和犬齿的亲切女孩。
就在褚容踌躇之际,胡女接过缰绳,将马牵到了车旁。
黑衣少年则转身往山坳那边走去,褚容叹了口气,一手拥着狐裘,一手提着裙裾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过去。
待转过斜坡,前边的人才停下脚步。
褚容克制着紧张和激动,气喘吁吁道:“燕燕……我知道……是你……”
她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,可这会儿刚一开口,竟不由哽咽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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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然心目中的母亲,是位举止优雅的温柔贵妇,高挑丰腴,额上的烙痕和颊边的浅疤也无损她的美丽。
一别六载,她变得憔悴苍老,枯槁衰弱,像是生了一场大病。
再次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时,她竟感到没来由的恐惧,后悔没有听从贺兰曜的建议,由他来保护她们。
经过数日的暗中观察,她对父亲有所改观,明白她比自己想象的更有谋略和手段。
她深知处境再艰难,父亲都会保护好弟弟,因为那是他最后的希望,唯一能传承的血脉。
但他们人手有限,很可能分不出多少兵力给妇孺,因此她必须亲自出马,保证万无一失。
“夫人……”她清了清嗓子,冷下心肠道:“您认错人了。”
褚容泪眼婆娑,抽噎着绕到她面前,颤手去摸她的手臂。
燕然不知她意欲何为,一时竟没躲开,被她抓了个结实,“大冷的天,你怎的……穿这么单薄?”
褚容红着眼眶,两手哆嗦着要去解颈间的狐裘。
燕然有防风御寒的厚重斗篷,出来前贺兰曜亲自给她裹的,但她掀缚手缚脚,开战前解了下来。她身上穿的夹袄是阿萘亲手缝制的,里边絮着丝绵,比普通夹袍暖和的多。
“我不冷。”她按住了褚容的手,嗓子眼堵得难受。
褚容泪雨滂沱,青白的面孔像洇湿的宣纸,旧日的疤痕隐隐浮现。
燕然心底一阵刺痛,对于褚容的过往她并不清楚,只知道她曾是叛贼之妻,全家因谋逆伏诛。
小时候她赖在褚容怀中,抚摸着她的脸,缠问她伤势的由来。她笑的温柔又慈蔼,仿佛从未悲伤,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是她自己抓伤的。
那会儿她不信,以为她在逗自己玩。
后来她四处漂泊,终于见识到人间疾苦,有失子的母亲悲痛欲绝,撕裂衣服,抓伤手脸,其状恐怖又凄绝。
她便想到了褚容,跟着想起她素未谋面的生母。
她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流人,这些人大都受过黥刑或烙刑,她想起褚容额角的疤,久久难以释怀。
“燕燕,你为何不愿再叫一声母亲?”褚容泣不成声,攀着她的手臂颤巍巍道:“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恨我……恨我没护住……你的阿兄阿姊?”
想到昔年往事,她再也站不住脚,踉跄着跪倒在泥泞中。
燕然大惊失色,连忙将她扶起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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