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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村里可是能骂的人抬不起头,到了这儿,连下人说话都弯弯绕绕的,方妈妈不得不收敛。
“阿姆,咱们回屋吧,等一会儿还要去二夫人那里呢。”姜贞小声提醒,方妈妈点点头,牵起她往正屋走去。
姜贞现今独自住在二房的后二进院落中,陈府自老太爷发家之后,便一直在扩建,到如今,已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院落,除了老太爷独居在陈府后方的虹园,陈家其余人都住在一起。
姜贞投奔的是陈家二爷,时任扬州通判的陈明修,这位陈伯伯与她父亲姜和是同科,情谊深厚。
此刻二房所居的和方院中,陈二爷正与妻子江氏一同坐在榻上用早饭,今日他休沐,不必去衙门点卯。
江氏今年三十出头,但面容娇美宛若少女,她为丈夫夹了一筷子拌脆瓜,小声地询问道:“二爷,你瞧姜家那小姑娘……该如何是好?”
陈明修喝粥的动作一顿。
事实上,他昨日夜里才第一次见到那位故友之女。
姜贞来陈家的时机不巧,当时陈家的主心骨老太爷由晚辈们陪着去金华府治病去了,唯一能主事的陈二爷又因刚升任扬州通判,忙得半月不曾归家,当时方妈妈牵着姜贞站在陈家门外,还差点被小厮当做乞丐赶走。
江氏还记得当时她身边的大丫鬟飞霜说的玩笑话。
“二爷这一升官,咱家来了好多打秋风的,这一回更了不得,还带个孩子呢,说是从河间府过来的,您说可不可笑。”
江氏起初并未当回事,丈夫年初升了通判后,陈府的大门都快被踏破,老太爷出身乡野,这些年找上门的穷亲戚多如牛毛,陈家仁德,只要不过分,都会施以援手。
春寒料峭的,她正要叫人给那对主仆送些衣物干粮,却忽然记起丈夫交代过的话。
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。
当时丈夫的好友姜和骤然离世,陈明修想要打探姜和家人的消息,但数次无果。
“姜兄家中联络不上,许是回了老家,夫人若听见有人打河间府来,记得多留意一下。”陈明修那时嘱咐道。
江氏想起来之后,立马叫人将那对主仆带进来,方妈妈声泪俱下地说明了姜贞的身世,又呈上了信物,江氏心生恻隐,留下了姜贞。
若只是收留一个可怜的孤女,并非什么难事,只是……
江氏见四下无人,凑上前小声地问道:“二爷,昨日你累极,我也不好问你,今儿你倒是想想,姜姑娘的事该是怎么个章程?”
陈明修倍感头疼,他昨日见到姜贞,第一眼便是惊讶,她哪里像是个八岁的孩子,瘦弱得跟只猫崽似的,也不知在家里受了多少苛待。
姜贞小人一个,却很懂事,进门便给他和江氏磕了三个响头,动作快到他根本拦不住。
陈明修有一独女,只比姜贞小一岁,平日里当眼珠子爱惜着,见姜贞的可怜模样,心中颇为不忍。
等姜贞离开后,陈明修从江氏手中看到了方妈妈带来的信物,满腹的心酸又掺杂了些讶然。
因为方妈妈带来的,是一封八年前由他亲手写下的婚书。
陈明修忆起当年的荒唐事,忍不住扶额,满怀歉意地对妻子说道:“夫人,都是我不好,当时喝醉了酒,才胡乱写下那婚书。”
江氏瞋他一眼,“二爷如今知道告诉我了,当初怎么不说?”
陈明修讨好地笑,“好娘子,是为夫错了。那时我与姜兄醒了酒,都觉得好笑,那婚书当不得真,我也忘了这回事了。”
彼时他与姜和都正值春风得意,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同中进士,又同被外派到原武县做官,志趣相投的二人,时常一同朝山拜水,大谈抱负。
而那纸荒唐的婚约,便是在一次醉酒后,两人谈及子女,酒虫上头写下的。
但当朝定亲须“凭媒写立”,由主婚人见证,陈明修与姜和写的这纸婚书并无意义。
酒醒后两人都颇觉荒诞,再未提过此事,未曾想多年后,这纸婚书由一个小女孩千里迢迢带来,又出现在陈明修眼前。
姜贞……
陈明修叹口气。
“那孩子可怜,夫人权当是表亲,多照拂一些,至于跟恕哥儿的婚事,游戏之语,不必当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