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描眉

孤臣孽子 (第2/3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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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对床上假寐之人说道:“葛校尉既然睡不踏实,就请起来试一试此中物吧?”

“先生客气了,”佐雅泽果然睁开眼睛,浅浅舒了口气,“圣上保留了我的军衔,同时取消了我的实权,我如今相当于一介白身。”

“那么,黎某该称呼您‘郡王’了。”

黎雁山扶起佐雅泽,轻手软脚地站下地。

“你在提醒我重拾皇子身份。”

“郡王这两日休息的可好?黎某担心叨扰,到如今才敢再来。”

“虽然不完全清楚你们做了怎样的计划,总之……咳咳,这个计划被迫提前执行了吧?”

佐雅泽说这话的时候,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,叫黎雁山感到意外。

他以为,十三皇子内心定然有恨,恨无母可恃,父子相厌,手足分离,天地不应,待时机一成熟,合该黑化,“周身的王霸之气猛然爆发,眸子放射出犀利的精芒”之类。

结果这负伤的年轻人只是平静地回望过来,眼空四海全无欲,仰起的脸上不含一丝可疑的阴影。

深浅无痕的人最可怕。

谋士苦笑,就算自个儿看走了眼,他们现下可都没退路了。

“郡王这是把问题想通、想透了。”黎雁山礼了一礼,“听闻您的佩剑丢失在土方城,李公特意命人快马出京送来这份大礼,请笑纳。”

李公,大司马李昊。

佐雅泽心念电转,终于通过这个姓名,串联起所有线索。

李奕、高唐、黎雁山,他们皆是李昊的人,被一个接一个地安插在自己身边……草蛇灰线,伏脉千里。

“李公遥在帝都,消息这般灵通啊。”

佐雅泽说笑着,却见谋士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搭在了霜匣锁扣上。

横放在二人之间的这只霜匣,寻常木材所制,外观平平无奇。佐雅泽眼疾手快,伸掌压在匣盖上,将匣子关得死死的。

他一字一顿地警告黎雁山:“不管你们发的什么疯病,别带上孤。”

黎雁山毫不意外佐雅泽在对话中使用起郡王自称,以此立威,划清界线。

“郡王请三思。昌王的信使已见过圣上,如果昌王本人到来,这件事将真真正正永无转圜的余地。”黎雁山语气恭敬,然步步紧逼,“您在这个节骨眼上自请出局,会否来不及了?”

佐雅泽冷笑道:“兔子急了敢咬人,反贼急了,敢威胁天潢。”

“黎某不敢,只是好心提醒郡王,今天军中布署不同往常,恐有变故。”

变故?佐雅泽心想,左不过是昌王正式成为太子罢了。

过去多少言官递折子,请求早立太子,结果全被皇帝留中不发。迫于长时间的舆论压力,他向臣子们做了让步,前几次亲征都命寿王佐雅锡居守——居守,而非监国。

前者受限颇多,只是在天子出征期间,代为镇守太京,而不具备独立管理国事的权力。凡有大事要事,必须及时向皇帝奏报,其余常事一概归档,等皇帝回来后统一处置。

甚至这一回,太京无人居守,皇帝将监摄国政的重任,直接交给了四位辅政大臣。

佐雅泽又想到跪呈谢罪折之际,他趁皇帝心情好转,询问西戎败局已定,为何不接受求和。

“戎人秉性鲁莽,言而无信。朕不应允黑木,是唯恐他使诈。”

皇帝当时说话的神情,带着佐雅泽印象里少见的愉悦。

那是为了昌王佐雅弘。

朝廷对外用兵已有小半年了,目下皇帝按兵不动,日耗万金,也是为了佐雅弘吧?

打仗打的是兵马,更打的是钱粮,每每出动十万之师,要用三十万人运粮。皇帝不惜如斯代价,也要他的九郎来给敌人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,以助其立下不世之功。

试借君王玉马鞭,指挥戎虏坐琼筵*。功劳之大,大过祖制,可保佐雅弘力排众议入主东宫。

不是昌王,还有寿王,再不济还有荣王……荣王佐雅晏行六,其母出身八望燕氏。这伙要么年长要么得宠要么尊贵的哥哥们竞争储君之位,干他佐雅泽底事?家事国事天下事,事事与他无关。

十三皇子胸中悲鸣如洪。

他算什么?摇光算什么?如何他们无可倚之亲,无可归之地,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,且所有人对此视若无睹?

但只要将“父子同体”定义成世间唯一的真理,父亲对儿子做下的一切都会被解读为父爱如山。他的感受是错误的,他对君父的质疑是不正义的,他所经历的苦难是不存在的……

这一来,惟独他被宣判有罪,他不得不自己攻击自己。

捕捉到十三皇子一刹那的失神,黎雁山不失时机地进言:“郡王有心结。”

佐雅泽移开脸:“先生曾教导孤,天下所极重而不可窃者有二,其一就是天子之位,孤不敢忘。

“圣明无不照之私,圣上既属意昌王,那便是天意。昌王与孤同气连枝,血脉相连,孤不做这个罪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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