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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君不由变色,叫了声:“弘度!”
梁氏夫人嘴唇微张,瞧了姜迈一眼,又去瞧乔翎,却是什么都没说。
姜裕与姜二夫人俱是面露讶然。
老太君沉下声音,又叫了一声:“弘度。”
姜迈平静地对上了她的视线:“我是姜氏的家主,不是吗?”
老太君定定地看着他,姜迈毫不躲避地回望着她。
祖孙二人视线胶着片刻,终于还是老太君先行转头,避开了他的眼睛。
中朝那位紫衣学士旁观了全程,末了道:“越国公将家族爵位传给弟弟姜裕,在其成年及冠之前,由越国公夫人暂领职权,是这样么?”
是个男人的声音。
姜迈短促地应了声:“不错。”
那位紫衣学士便点点头,从太常寺官员手中接过了新拟就出来的那份文书:“国公,请吧。”
姜迈伸臂过去,手指按了上去。
清晰的一个指印。
鲜红如他指间缠绕的红线。
中朝学士从容将其那份文书收起,向满室人点点头,客气道:“告辞。”
飘然离去,徒留一室寂然。
姜迈好像回到了幼年的时候,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似的,慢慢地躺了回去:“我想跟老祖单独待一会儿,说说话。”
其余人怔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老祖是谁。
老太君百感交集地瞧着他们俩,终于先行起身,领着人出去了。
很快,室内便只留下他们夫妻二人。
姜迈先说的却是:“从前你替我诊过数次脉,那些脉案和药方呢?”
乔翎不由得瞪起了眼睛:“你……”
姜迈笑着说:“烧掉吧,没什么用了。”
乔翎难以置信的瞪着他,几瞬之后,愤愤转过头去:“不!”
她忍不住哭了:“怎么能烧掉,凭什么要烧掉!”
姜迈由是笑意愈深。
他伸手过去,像是从前期待地那样,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,又说了一次:“烧了吧。”
乔翎放声大哭:“可你要死了啊!”
姜迈却笑着说:“算啦,叫它过去吧。”
盯着她看了几瞬,他终于也无法再维持笑意了,别过头去,轻轻说:“你要好好活呀,老祖。”
乔翎哽咽着应了声:“嗯!”
姜迈因这一声“嗯”而落下泪来,他没叫乔翎看见,胡乱摸到了她的手,往她掌心里塞了一块什么,便说:“好啦,你出去吧,我想自己待一会儿。”
乔翎叫他:“姜迈——”
姜迈说:“叫我自己待一会儿吧。”
一道低矮的影子静静地垂到了地上,他艰难地侧过脸去看,苍白的面容上倏然间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。
“金子,是你啊。”
金子不明白为什么房间里这么安静,而喜欢带自己去散步的男主人,也已经很久没有带着它出去了。
它那乌黑的眼珠里闪烁着不解,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了一声呜咽。
姜迈伸手过去,最后摸了摸这只小狗。
……
老太君默不作声地立在门外,姜二夫人陪在她的身边。
梁氏夫人同姜裕一道站在廊下。
侍从们送了座椅过来,只是哪有人有心思去坐?
日光从西方投注下来,在她们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。
四下里一片寂静,连廊下的百灵鸟,也为之所染,不再鸣叫了。
这时候门扉处一声轻响,门从里边打开,乔翎走了出来。
徐妈妈匆忙朝她行个礼,快步往内室里去了。
梁氏夫人看着儿媳妇,有心说句什么,几经踌躇,最后还是没有开口。
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候,知道在这种关头,什么话都不足以宽慰人心。
让她自己静一静吧。
乔翎向外走了几步,看也不看其余人,往台阶上一坐,抱住了自己的膝盖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或许很长?
亦或许很短暂。
门扉又一次被打开了。
徐妈妈苍白着脸孔,从里边走了出来。
天空蔚蓝,白云团聚,一只飞鸟自半空中掠过,很快消失不见。
侍从们默不作声地更换了衣着,另有人往姻亲及宫内去报丧。
是年九月初三,越国公姜迈因病辞世,时年二十一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