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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她最拿手的技艺,无一不是母亲言传身教,以最严格的标准,督促她学得纯熟。
说话之时茶已筛好,裴羁起身到茶釜前,细细观察水色:“你母亲教了你很多实用的技艺。”
实用吗?骑马,作画,烹茶,乃至理账、书写,的确都很实用,即便在流离失所之时,有这些技艺傍身,也足够糊口。苏樱低着头没有说话,看着釜中细密的小泡一点点变大,动荡,渐渐成鱼眼的模样,水要开了。
伸手去接茶盘,裴羁抬眼:“我来吧。”
从前都是她为他烹茶,这一次,换他为她。
他跽坐釜前,候着水色刚沸,撒下茶粉。点水止沸,细盐如雪,三次反复后茶色氤氲着在釜中流荡,苏樱隔着蒸腾的雾气看他,原来他烹茶之时,是这般模样。
银勺舀出,盛在白瓷茶碗中,裴羁双手奉上:“念念。”
苏樱伸手接过,惊讶着,心中生出难言的滋味。她一直都记得他喝茶的口味,清茶,不加盐,不加果饵,那时候她存心讨好,自然要将他所有的喜好都牢牢记住,可他,又是如何知道她喜欢加少许细盐?
裴羁垂目,为自己也盛了一盏,移开炭火。
他都知道的,在她偷偷观察他的时候,他亦在不动声色观察着她。她的喜好,她的惶恐,她那些深藏的小心机,每一样他都看得清清楚楚,但那时,他唯一没能够看清楚的,是他自己的心。
行差步错,蹉跎多时,多得她肯垂怜,让他如今还有机会,与她共坐饮茶。“尝尝合不合口味。”
苏樱轻轻抿了一口。清中带香,细微到几乎觉察不到的咸味,又恰到好处地烘托出茶水的清气,唇角不觉翘了起来:“很好。”
他是几时,将她的口味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?原来不止是她曾偷偷窥探他,他那时候,也在留意着她吧。
裴羁看见她舒展的眉眼,眉间郁积的苦涩消失了,隔着逐渐稀薄的水雾,朦胧美好。心跳突然静止了一拍,半晌之后,才找回声音:“念念。”
“念念。”窗外突然一声唤。
满腔旖旎都被打断,裴羁抬眼,窦晏平大步流星走了进来。
雪下得大了些,从雪粒子变成雪花,他肩头落了不少,浅浅一层白色。裴羁顿了顿,这才多大会儿功夫,偏是他来得快!
“念念,我看下雪了,想着你大约想吃茶,回去取了一饼。”窦晏平三两步走近,到苏樱跟前突然又反应过来,这般一身水汽,却不是冻着了她?连忙又折回门口,将半湿的外袍脱在架上,这才重又返来,“给。”
一饼渠江薄片,带着他的体温递在手里。苏樱接过来握着,心里生出感激。这落雪时烹茶的习惯,是先前偶然告诉他的,难为他一直都还记得。连忙取了条薄毯递过去:“披着吧,别冻着了。”
窦晏平接过来披了,横了眼裴羁。方才趁着他和杨德寿说话,裴羁突然离席,他猜到是他是想偷偷来找苏樱,待要追过来,又被杨德寿缠住脱不了身,好个裴羁,惯会用这些小巧招数!
盘膝坐下,苏樱已经倒了热茶奉上:“十一哥,喝口茶暖暖。”
窦晏平抿了一口,尝出是她平日里惯喝的口味,心里一动。平日里若是她烹茶,都会依着对方的口味,并不会先顾自己,今日这茶,却是她的口味。莫非不是她烹的,是裴羁?
抬眼,裴羁跽坐在茶釜前,手边放着水勺、银勺,看起来的确像是曾亲手烹茶。窦晏平心中微哂。先前在长安时,同侪之中也多曾盛传裴羁擅长茶道,只不过他自矜身份,轻易不肯为人烹茶,难为今日竟肯为她烹这一盏清茶。不过,能给她烹茶,也是他的福分。
放下茶碗:“念念,方才我细细问过杨刺史,当年你外祖父送你父母去的,是你家在辋川的庄园。”
成婚到生女不足十月,显然有问题。况且他记得清清楚楚,在魏州时大夫说过,至少要一个月往上才能判断是否有孕,崔瑾却是当月成亲,紧跟着就说有孕。越接近真相,越觉得无望,窦晏平在怅惘中低着声音:“念念,要么我陪你去一趟辋川吧。”
长痛不如短痛,该弄清楚的,早晚都得弄清。
裴羁跟着放下茶碗,听见苏樱涩涩的语声:“不用了。”
“我外祖在辋川,没有庄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