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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位清墟道长,应该不在江宁府,”甘小妹歪着头想了想,“好像去云游了。”
冷元初有些失魂,叹了口气,怔怔注视着亭角。
“郡王妃娘娘?王妃娘娘,恕小女直言,我虽没嫁人,但还算有些憧憬,我是在江宁府长大,郡王殿下从未有过骇俗之举。祖父对他更了解,皇祖父和亲王,在他儿时便把他当储君,要他受最严苛的帝王之术,若论礼教,郡王不守,那天下人都不必守。”
冷元初听罢更觉乌云压顶——帝王之术,帝王可有三宫六院……
但她对甘小妹有相见恨晚之感,仿佛看到未婚时的自己,就是这般随心所言,率性而为。
“入宫之前若有空,来亲王府与我同喝青梅酒吧?”
“多谢王妃邀请!”
待到素宴毕,冷元初与甘小妹道别,却不想回亲王府。
看了看日头西斜,想起来宁那日在长安寺孽缘初起,冷元初与婆婆请示后,再次去长干寺看一看琉璃塔。
未嫁人前她不知道,长干寺是皇家寺院,不招待非皇亲国戚的人。但那时的大门便已向她敞开,她才会在婚前,在这里,见到温行川。
没再去读记录越国公重修寺庙功德的碑文,她绕过五百罗汉堂,再次站在这九层八面琉璃塔前,仰头望着这凝结多少工匠心血的奇观。
短短两个月,冷元初从欢欣雀跃跳进此塔,到如今拖着沉重脚步上了二层,叹息中再度站在那尊通体黄金、顶嵌佛家七宝的普贤菩萨前。
向左看,那面九格屏风依然在那里,当时她便是躲在屏风之后,悄悄见到的温行川,也是那时她便知晓,这尊金身菩萨,是温行川的守护佛。
初见时的她,一度抱怨自己,若是在皇城根下长大,会否多一些与他认识的可能,又担心他早已娶妻生子……
现在看来,一切如梦幻泡影。她第一次起心动念,便是这般痛彻心扉,可她做错了什么?就像这江宁府,众人咸谓,她必归于此地,在来宁那漫长的路途中,也曾自我宽慰“此身安在是故乡”。
可如今,苍茫天地间,哪里才是她的归处?
她儿时无法承欢父母膝下,如今为了家族嫁入政见不合的亲王府,未来要在帝王身侧可笑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!
所有难以言说的愁苦化作大网将她完全困住,冷元初跪在菩萨脚下,失声痛哭,直到被抱起拥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怀中,由着他拍背,为她顺气。
温行川忙完政事便到城门外接家人,听母妃说妻子又去了长干寺后,匆忙赶来。
门口的小沙弥指引他到琉璃塔,惊愕见她跪在拜垫上哭得撕心裂肺!
那哭声仿若一箭刺穿他的心口,连忙奔上前将妻子抱在怀中,撑着她的脸颊,用拇指划去她不断的泪水。
冷元初哭到没有气力发出声响,神识回笼间轻轻脱离他的怀抱,站起身时两滴泪水落在拜垫之上,沉默垂立佛前,调整呼吸。
“元初,这是孤的守护神。”温行川撑膝站起,立在冷元初的身旁望向那尊佛像说道:
“我曾在此发誓,一生只娶心爱女子为妻,绝不纳妾。你应听说,我在下定前有过抗争,甚至写信给你,那时是我愚笨,不知心之所向。现在我知道了,你是我要相伴一生之人。此前我对你,多有冒犯无理,不求你能原谅我,但可否与我,好好生活?”
冷元初平静下来,拂了把脸上的清泪回道:“臣妾所哭,并非所求情爱。殿下,今日我第一次,借您的权力,去施了威。我此前从未有过这般,用权力报复别人。”
温行川不明所以,“这是属于你的威严。你是郡王妃,就是比她们尊贵,天下苍生皆不得冒犯皇室族人。”
“按之于声色、权利、忿怒、患险,而观其能无离守也。臣妾说不出什么大道理,但慎独慎思,自律自省,定是会日日遵守,不为郡王添烦。”说罢冷元初自顾自扶着那宽厚的把手下了楼梯。[1]
温行川看着冷元初独自走下楼梯茕茕孑立的身影,心间落满冬日的霜。
她好像,与他想的,完全不同,难道她不是为谋求郡王妃之位而嫁给他的吗?难道她,也是情非得已?
温行川回望他的守护佛。日入云梢,灿如烈火的晚霞刹时铺满苍穹,宝相庄严的面容闪过金光,半阖的双眸慈悲视众生。温行川跪在佛前,第一次求下一个沾满占有与欲念的心愿。
他放不下冷元初,他也没有必要放下冷元初,一念起,一念落。
今夜没有拒绝理由,冷元初再次和温行川躺在一张床上,依旧是想等他睡熟爬下床。
可他一会一翻身,冷元初等着等着竟睡着了,完全不知温行川在黑夜中含着笑,把她搂在怀里,拇指描摹她的眉骨,细密又克制的轻吻落在她的鼻尖与唇上……
月落日升,冷元初被温行川起床的动静吵醒,发现昨夜与他一同睡时,沉默片刻还是爬了起来,却被温行川按住:
“元初多睡一会吧,为夫去上早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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